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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(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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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城的仲夏,滂沱的大雨說來就來。濃重的雲翳一大片一大片的覆蓋著天空,沈甸甸灰暗的雲朵壓得很低,就好像快要掉下天空。

剛剛與林淺通過電話,他今天可以準時下班,大約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收工回家。明天又是周末,可以安安生生的在家休息休息。我和許多沒有帶傘的同事一樣,被困在了單位,眼見著雨嘩啦啦的下著,無計可施。

盡管車裏有備用的雨傘,但是從大廳到停車場有好幾分鐘的距離。為了避免自己被淋濕,正好也並不急著去接林淺,我準備著搭有傘的同事一塊去停車場。

我站在大廳門口看了一眼外邊,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的摔在地面上,然後在地面上噗的一下子綻放開來。看著壓抑的天空整個人的都跟著胸悶。

“沫姐,你沒帶傘嗎?跟我一塊吧。”

剛來單位沒多久舒秦問我,她是一個非常熱絡招人喜歡的姑娘。我看著她,笑著說“傘在車裏,捎我一段吧。”

她咯咯的笑了起來,“走!~咱倆都瘦,擠一把傘沒問題。”

“為了表達感謝,我把你捎回家。”

小姑娘樂呵的答應,“那感情好!”

我和她踩著積水,一路小跑沖進停車場。暴雨霹靂扒拉的打在雨傘上,盡管我們倆跑得夠快,卻還是因為大雨濕了肩頭。坐進車裏,我抽出紙巾遞給她,“擦擦衣服吧,這種鬼天氣,雨下這麽大。”

她低著頭擦頭發,說“還好早有防備,帶了雨傘。不然還不得淋死~”

舒秦家離單位只有兩站路,很近。而且我需要去接林淺,正好也是順路。把她送到小區門口,與她告別之後就又拐上公路去林淺單位。

實話說,上次爭吵之後我們都很會裝瘋賣傻,所有關於我不積極主動帶他回家,我不堅定想要與他在一起的話題都避而不談。

我心裏清楚,這段日子的平靜只是表面。會有更大的問題等著我們去克服。這些問題會從很多方面傾入我們的生活,不論是柴米油鹽醬醋茶,還是耳鬢廝磨、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

我媽既然能夠打這一通電話,很大一方面來說,她已經做好了拆散我們的準備。

就像那天事後,我與林淺因為這件事再次爭吵一樣。他洗完澡從浴室出來,我早已冷靜,坐在床邊我問他,“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不和我說?我媽打電話來,你為什麽躲著我?”

其實沒頭沒腦的說完,我就開始後悔。開始內疚,但是又覺得挺痛快。那種壓抑著的譴責已經完全吞噬了我的理智。

林淺坐在床邊的穿衣凳上,沈默了良久,才向開口道。“我沒有想瞞著你,我只是覺得,我應該做些什麽。我不想因為我而導致你們母女之間的不愉快。”

“都是廢話,我的壓力也很大!我也不想給你造成負擔,我也想事事都順利。可這是我們需要共同經歷的,你什麽事情都不和我說,我們怎麽一塊努力?”那個時候我是惱火的,我憤怒的譴責林淺。他開口只是說他不想我和我媽之間有矛盾。他從來都沒有說過,我們是最相親相愛的人,我們最應該做的是劃去我們之間的間隙。

然而,當我看著他的眼睛,我才發現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沒有將所有的事情說與他聽。看見他手腕上長長的劃痕,觸目驚心。我意識到我今天實在是失常的無理取鬧。

林淺聽了我的話,深深的嘆了一口氣,我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。他擡頭凝視我的眼睛,他說“我想和你在一起。”

頓了頓他接著說,“可這不是我一個人就能決定的,我真的特別想和你在一起。我比你更想得到你媽媽的認可,因為我愛你,遠遠比你愛我要深的多。我也很累,很失望。你從來都沒有為我想過,我也有壓力。我不停的想,我能不能給你想要的生活,我能不能讓你幸福?你總把問題的原因都歸結到我的殘疾上。你以為我想這樣?我比你更加憎恨自己的殘疾!為什麽我不能像別人一樣?為什麽那個倒黴蛋就是我?你以為我就很快活?你以為只有你自己很矛盾?我總是在想如果你媽媽堅持不同意,那我該怎麽辦?我有多愛你,我自己都說不清楚。我天真的老早老早以前就幻想過我們在一起的日子,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!我甚至做好了失去你的準備,因為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,成為你煩惱的來源。我想給你一個家,一個溫暖而又舒適的家。然而現在,事情發展到這一步。我想,我這樣的人,本來就是奢望。”

說到最後,我甚至聽出了他哽咽的聲音。林淺用手拍了拍自己毫無知覺的腿,嘲諷的彎了嘴角。然後不顧入定般坐在那裏的我。起身撐著拐杖毫不留戀的轉身就往書房去,吧嗒一聲,書房門落下了鎖。

此刻的無言,完全不在我的預料之中。爭吵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,只會讓我們彼此傷害。我走到書房門口,呆呆的看著那一扇緊閉的房門。心揪的生疼,原來掙脫束縛之後,並不是完滿的結局。

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麻煩,而我此刻終於明白,這個□□煩的源頭來自於我自己。我大概已經失去了和我媽對峙的勇氣和果敢,對於那些可能造成的傷害,我沒有辦法選擇視而不見。

愛的副產品,除了思念就是傷害。因為愛,我們可以掛著深愛的狗頭買傷害的羊肉。我們總是以自己得到和失去,去衡量事情的錯與對和別人給你帶來的麻煩。卻從來沒有想過,過失是不是在自己的身上。

我從來沒有主動的問過林淺,最近這段時間是怎麽了?有什麽負擔?只會在痛苦來臨的時候,用責怪的語氣質問他,“你為什麽不告訴我?”我從來都沒有站在他的角度,去考慮這件事。從來不曾想過他會不會胡思亂想,會不會有壓力,會不會感到到失望或者痛苦。

我只想到我自己,想到自己的掙紮,想到自己面臨的困難。我一直都心安理得的掛著深愛的旗幟,毫不關心,放任不管。我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,死盯著書房的房門,失聲痛哭。

我突然明白,那些林淺一個人承受的壓力,比我新年時任性的在家和我爸我媽撒潑要多得多。

然而,我呢?

我只會想到自己的矛盾,我還沒有嘗試就否定了殘疾的他不能帶給我幸福。我等待他付出所有,然後不成熟、不懂事的我。又以卑劣的借口,責怪他什麽事都沒有和我溝通。他卻依舊微笑著說,“是奢望,是奢望。”

他若不是用情入深,何以至此?

那天晚上我呆在客廳裏,感覺就像進入一個空洞的容器。一直到夜色逐漸濃稠,黑暗遮蓋所有的光明。我慢慢站起來,擦幹自己的眼淚,在書房門口使勁的拍門,叫林淺,和他說對不起。

我媽她曾語重心長的和林淺說明,她的女兒我已經老大不小了需要成家了。她作為母親很擔心我的生活不美滿,她也有必要給我把關婚姻大事。

她更明確的表達了作為梁筱沫的母親,她是不能同意梁筱沫和林淺在一起的。她含蓄的說明她很疼愛我,她也很心疼林淺,但是這都不能成為我和林淺在一起的理由。從心裏來說,林淺的殘疾就是她作為母親永遠也過不去的坎。

我不是不怕的,只是我怕的並不是我媽想拆散我們,我怕的是自己沒有堅持的理由,我怕的是林淺比我還要先放棄。

我沒有打電話給我媽,核對綜上所訴的所有問題。只是因為我是理解她的,我並不能因為她對林淺說了這些話就憎恨她,她也只是出於愛我的角度。我們誰都沒有錯。錯就錯在命運安排我們相遇,生活讓我們必須要經歷這些苦難。

我把車停在林淺單位門口,坐在車裏向大廳張望,並沒有看見他。撥通了他的電話,卻沒有人接。於是給他發了一條短信“你在哪呢?我在門口,怎麽沒看見你?”

短信剛剛發送成功,扭頭就看見他撐著拐,挎著電腦包,從電梯裏出來往大廳走。他看見我,無聲的對我咧著嘴笑。

我對他擺手示意他站在門口不要動。我拿上車裏的傘,打開車門下車接他。以他的速度走到車旁,下這麽大雨還不淋個全身濕透透?

這場雨似乎是來的轟轟烈烈,下車的時候我並沒有註意腳下,左腳才邁出去就踏進了淺坑裏。平底的小皮鞋一下子就濕了,粘膩著腳底異常難受。我沒有太在意,麻利的下車撐傘去接林淺。

我一路小跑沖進大廳,“幹嘛不接我電話?”

“我知道是你啊,而且肯定是你已經到門口了,再說我也快到了就沒接了。”林淺撐著拐伸手理了理我蓬亂的發絲。

“不韶,趕緊回家。”我抖抖雨傘,跟在林淺身邊。他單位門口有幾級臺階,林淺努力的保持平衡側著身子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下,左腿緩慢無力的邁著步子,右腿拖在身後,簡直就是累贅。我撐著傘跟在他身旁給他擋雨,又不敢靠他太近,怕影響他撐拐而摔跤。

很近的距離,到了車旁我趕緊把車門給他打開讓他坐緊副駕駛位。收了傘坐進車裏,瞥見他的褲腳已經濕透了。

“趕緊回家,鞋都濕了。”我發動車,雨點劈啪啦的打在擋風玻璃上,砸出那種幻滅似的淺坑。雨刷不知疲倦的來回工作著。我們就這麽頂著大雨往家駛去。

在平靜無波的生活裏,總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突如其來殺的我們措手不及。對於那些我們完全招架不住的事件,我們能做的是不是需要如同一個老僧般隨遇而安,然後用你的勇敢用你的堅強去坦然面對?

可能是最近生活太過愜意,連老天爺都嫉妒我和林淺的順暢。一路上大雨都沒有停,此時已經華燈初上,霓紅閃爍了。昏黃的路燈早已亮起,滂沱的大雨淹沒了回家必經的小橋洞。

行駛在我們前面的車小心翼翼的趟著積水安全的過去了,我也控制車速緩慢的跟著前面的車準備過橋洞。

別克車的底盤並不高,搞不好就得淹水。眼見著前面的車已經爬上坡子,安全的通過了積水地帶。所以我極為小心的跟在後面,目測前面的車子和咱們的別克底盤差不多,不出意外完全是可以通過的。

過了這個小橋洞,再拐一條街就能到家了。“慢點,應該能過。”林淺扒在車窗上,隔著擋風玻璃看前面的車。

“嗯,知道。就說N城排水系統真是糟糕,一下大雨就淹水。”我話還沒說完,右側車道迎面駛來一輛Jeep。高底盤,大車身,至少40碼車速。從我們身邊駛過激起的水花一下子淹了別克半個車身。還好車窗玻璃都是關閉的,不過那麽大的水花一下子打在玻璃上我還是被嚇了一跳。

Jeep從我們身邊駛去,我們的車因為淹水立馬悲劇的熄火了。我非常氣憤的打開車門,不管不顧的一腳踩進積水裏。看著jeep一溜煙的揚長而去,破口大罵‘□□媽 !’。然後又擡著濕漉漉的腳坐進車裏,“砰”的一下關上車門。我扭頭看林淺,他還沒反映過來。我垮下臉,幽怨的說“完蛋了,林淺咱們得下車了。”

他反映過來,也忍不住爆粗口“操,這麽倒黴啊。咱兩今天整的什麽黴運?”說完又忍不住好笑,我們倆噗哧一下都笑了起來。

“真是倒胃口!這下怎麽辦?”

林淺收拾了一下電腦包,把重要的文件都放進防水袋然後又往我的包裏放。“先打電話給保險公司,叫拖車。”他把手機拿了出來,坐在車裏有條不紊的鎮定的打著電話。

後面的車喇叭嘀嘀嘀的響不個停,我今天穿的是及膝的裙子,剛剛開車門出去已經有些濕了。現在也顧不了那麽多,在橋洞底下也沒雨,我又打開車門出去。繞到後面的車旁,抱歉的打聲招呼,“對不起啊先生,我那車熄火了走不了,正在打電話叫拖車呢。真是對不起!~”

“我看到賴,就是剛才那個Jeep唉,不然你不就過去了嘛。這下子堵在這啵,這些人真是沒得素質。占著車高瞎開!~”我點頭附和,抱歉耽誤了他們的時間。

接著我又趟水回到車裏,林淺已經打完電話。他笑著看我說,“還要再等一會,下班高峰期,這麽大的雨,咱們就呆在車裏欣賞一下水簾洞吧。”

“得了吧你,我鞋都濕了難受的要死。肚子也好餓,我要吃飯!”我坐在駕駛位上,賴著身子往林淺身上靠,“現在就想回家,暖烘烘的吃頓飯,洗洗澡上床睡覺。這一個星期領導視察可憐的都是我們~”

我現在無限的煩躁,累了一個星期,好不容易明天休息了。今天大晚上又攤上這事。林淺伸手摟住我,“等拖車來了,我們就回家。今天給你放大假,我來做飯吧。再說,這不挺浪漫的,多像咱倆在桂林看的小瀑布。”

“少來,今天本來就該你做飯!”忍不住又哀號一句,“那開Jeep的人,什麽玩意啊?!要不是他,咱倆現在已經上樓開了家門了。”

拖車來的時候,已經是十五分鐘以後了。大暴雨也很給面子的停了,我把自己的包收拾收拾和林淺一塊下了車。林淺撐著拐趟水走出了橋洞和工作人員交涉著什麽,我跟在林淺身後等他。

這裏離家並不遠,拐一條街步行也只要十幾分鐘。現在雨停了,我和林淺就這麽不緊不慢的在昏黃的路燈下濕漉漉的步行回家。

我挎著包,有氣無力的和林淺並排走在人行道上,“我好餓!”

林淺不說話,只是扭頭看我。然後接著往前走,我氣哼哼的跟著他,對今天的遭遇實在是異常惱火。

他突然停在街角的甜品店,笑著對我說“買塊蛋糕給你吃,餵飽你了。你就不糾結了。”

我看也不看,蹬蹬的往前走。林淺大聲的叫我,“梁筱沫!饞貓!”我停下腳步,回頭看他。剛剛下過雨,空氣裏滿是潮濕的泥土氣息,雖然是夏日,卻也不是那麽的悶熱。我站在林淺對面,看路燈將他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。

就在回頭的看見林淺的那一瞬間,剛剛還陰霾著的心情迅速的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我賭氣似得對著他咧了咧嘴,林淺的臉上滿是笑容,那種溫暖寧靜的和諧,讓我突然覺得剛剛所發生的一切,也許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糕,也不是那麽的讓我倒胃口。

至少這一場大雨濕潤了萬物大地,至少淋濕了我日漸幹涸的心,至少因為這場雨炎熱的夏季降低了好幾度,至少現在的空氣就是清新美好的。

我和林淺默默無聲的對視一眼,然後彼此發自內心的笑了。我們誰都沒有說話,我又別扭的回到他的身旁。他也只是牽起我的手,握在手裏,然後稍稍的捏了捏。

透過他骨節分明的手掌,我感受到林淺火熱的心臟。他寵溺的笑著說,“走吧,買塊慕斯蛋糕給你吃。”林淺頭頂上的路燈高高的挑著,柔和散漫的光照在他的臉上。

此時大街上人來人往,無數人在霓虹閃爍的浮世裏趕回萬家燈火的一方屬於自己的天地裏。

我突然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美好而又幸福的。這個浮世的街頭好像只有我們兩個人,我想那會我的表情,一定和全天下所有幸福而又快樂的女人一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謝謝大家的支持,鞠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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